□蔡連霞
??? 姥姥離開我們已經(jīng)整整十二年了。每到過年的時候，我總是愈加地想念她。
??? 姥姥的一生是伴隨著苦難的一生。聽母親說，姥姥不到二十歲就嫁到姥爺家。姥爺脾氣不好，直到一大把年紀(jì)了，還經(jīng)常沖姥姥吹胡子瞪眼，這我是親歷過的，更別說年輕時了。姥姥生養(yǎng)了四個兒女，姥爺幾乎什么都沒管過，是姥姥把媽媽姐弟四人一手帶大，期間的含辛茹苦自是不必說的。
??? 母親說，姥姥的牙齒不好，才三十幾歲就掉光了。那個時候，村里也沒有聽說過鑲牙這回事，所以從我記事起，姥姥就是癟著嘴的，嘴里沒有一顆牙齒。她活到八十歲，也就是說，姥姥的一生中有五十年的歲月享受不到用牙齒吃東西的快樂。我記得她常常將炒熟的花生米壓成粉末來吃，想想就心痛。
??? 母親他們姐弟四人都一一成家后，姥姥就又忙著幫他們帶孩子了。母親針線活不好，所以小時候，我們的棉衣都是姥姥給做。三個孩子母親管不過來，因此我小時候是常住姥姥家的。在姥姥家，她細(xì)心地照顧我，還教我唱許多兒歌，至今我還記得“月亮奶奶，愛吃韭菜……”等我漸漸長大，上學(xué)了，學(xué)校在姥姥村里，就更加名正言順地住在那，不肯回家。
??? 姥姥從來沒有閑下來過。她踮著小腳走到場院去幫舅舅翻曬麥子，她到地里幫舅媽采摘開得白花花的棉花，她領(lǐng)著抱著自己的小孫子，給他們喂飯，教他們學(xué)走路，她在家里洗洗涮涮，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姥姥手巧，做的衣服又漂亮又合身；還會做各種各樣的飯食，經(jīng)她的手做出來的飯，再簡單也是美味，我們都特別愛吃姥姥煎的酥餅，烙的火燒。她還會用秫秸穿蓋簾兒，釘鍋蓋兒，針腳細(xì)密，實(shí)用又好看。可是她偏偏不會扎小辮，給我扎的辮子常常沒精打采地歪在一邊。只有這些，是快樂的回憶。
??? 讓我不堪回首的是姥姥的晚年。人老了，干活干不動了，又沒什么積蓄，舅舅和舅媽都不懂事，不愿意照顧上了年紀(jì)的姥姥和姥爺。于是伺候老人的擔(dān)子就落在了母親和姨媽身上，大到家里用的各種工具，小到油鹽醬醋，一應(yīng)都是我們打理。有時，姥姥或姥爺生病了，就更是跑前跑后，忙得焦頭爛額。那時我已經(jīng)長大了，再加上我跟姥姥感情深，所以每逢寒暑假，照顧他們這活我就承包了下來。我每天跑去姥姥家，給她和姥爺送點(diǎn)吃的，為他們做飯，提水，生爐子，打掃衛(wèi)生，甚至伺候他們睡下……
??? 我永遠(yuǎn)忘不了那天發(fā)生的一幕，媽說好長時間沒給姥姥買點(diǎn)肉吃了，于是就買了點(diǎn)肉，做熟了，盛在一個裝罐頭的玻璃瓶里，差我給姥姥送去。我到姥姥家時，姥爺正歪在炕頭上休息，那時的姥爺已是重病纏身了。姥姥接過瓶子，喊醒姥爺，說：“老頭子，閨女送肉來了，你吃不？”說著就從瓶子里倒出幾塊肉，放到姥爺伸出的顫抖的雙手中。然后她和姥爺各自拿著幾塊肉往嘴里送?？粗@一切，我的眼淚一下子盈滿眼眶……
??? 再后來，姥爺去世了，姥姥就更顯孤單。她時常拎著小馬扎坐在胡同口，用得了白內(nèi)障的雙眼朝我們來的方向望啊望。幾乎每次去姥姥家總會看見她坐在胡同口，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如一尊塑像，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也毫不覺得，我的心就莫名的酸痛。可是后來，我結(jié)婚了，又要照顧自己的小家，還要上班，離家也比較遠(yuǎn)，去姥姥家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
??? 2003年的冬天，我因?yàn)閼言校瞄L時間沒回家，當(dāng)然也沒去姥姥家。春節(jié)到了，大年初三，我回家拜年，這一天正是姥姥的生日，在路上我盤算著要買一個大大的蛋糕，好好給姥姥慶祝一下。姥姥一定想我了，我結(jié)婚后，沒要孩子，她見了面就勸我趁年輕趕快要個孩子，現(xiàn)在孩子快要出世了，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 到家后，看見沉默的爸爸，感覺氣氛不同尋常。我問：“媽呢？”爸卻說姥姥去世了，我媽奔喪去了。我呆在那里，眼淚霎時像決了堤的河水……
??? 姥姥就這樣突然地走了。因?yàn)槲矣性性谏恚园戳?xí)俗不能為姥姥送葬，這成了我一生的痛！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幾天，甚至直到現(xiàn)在，我在電腦前打下這篇文章紀(jì)念姥姥，眼里還盈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