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已經(jīng)離開我們25年了，可她卻時常執(zhí)拗地闖入我的夢境，我知道那是她對兒女的牽掛與不舍。
??? 在家族里，母親被視為知書達理、會辦事、干凈利落、很能拿得出手的人，所以凡是嫁姑娘娶媳婦，總要請母親去接（送）新親；在近鄰遠舍眼里，母親是一個心靈手巧、隨和溫婉、樂于助人又勤儉持家的人，所以農(nóng)閑時我家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屋子人，有拿著針線和母親一起說話做活的，有帶來新布請母親裁衣的，有遭了難事兒來和母親訴苦的……甚至農(nóng)忙時，母親正忙著吃飯，也不時有人來找母親裁條短褲、做件汗衫什么的，這時母親就會笑著放下手中的飯碗，很麻利地幫人家做好?？吹镁昧耍陜H10歲的我居然也會做短褲了。因為母親的種種好，我和弟弟在學校里也會受到老師的特殊照顧，因為村里民辦老師或老師的媳婦們或多或少都找母親幫過忙。
??? 人們都說母親天生是個操勞命，出生不久就失去了父親，姥姥含辛茹苦帶大了他們兄妹三人，我的舅舅又意外去世了，留給姥姥的只有一個7歲的孫女和一個未斷奶的孫子，于是姥姥家便成了母親永遠的牽掛。
??? 母親的心愿是給外婆家蓋一座新房子。為了節(jié)省開支，家里除過年過節(jié)買一點肉之外，一年四季都是吃素。為了照顧我們，母親會買上一個西瓜、一把青菜，而她自己好像總是與咸菜相伴。但每隔一段時間，母親就會在結(jié)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就著昏黃的燭燈蒸上一鍋白面肉包，滿屋的香氣氤氳出濃濃的愛意，肉包一出鍋母親總會先拿一個掰開，我和弟弟一人一半，其余的則全部用一塊雪白的毛巾包好，再放入平時走親戚時用的一個竹籃里。我們知道，母親這是要回娘家了。果真第二天一大早，母親便把自已和我們收拾得齊齊整整，把弟弟抱上車前杠，把竹籃和我一起放在后車架上，然后出發(fā)去姥姥家。伴隨著溫暖的霞光，剛起床的姥姥和表姐驚喜地迎向我們。在這一老一少心里，母親就是可以依靠的大山。
??? 為了節(jié)省蓋房子的成本，農(nóng)閑時，母親會自駕家里的小驢車，一大早就去鄰村姥姥家地里拉土墊地基。有一次，星期天一早我就被母親抱上了車，一進姥姥村，母親便讓我?guī)У艿苋ダ牙鸭医虚T，自己則直接去地里裝土。等姥姥照顧我們吃飽后，到田里一看，大風卷起了漫天沙塵，哪里還有母親的影子！走近仔細尋找，只見母親滿頭滿臉都是土，在黃土地的映照下，根本就分不清她的面部輪廓，但風中那個堅定的身影卻定格在了我心中。
??? 地基墊好了，磚也買好了，明年春天就準備動工了，可是母親卻病倒了。其實母親身體很早就有了不適的預兆，只是她沒有講出來，她硬撐著已腫起來的脖子為三爺挑了一天水，幫他種上了棉花；她硬撐著把家里和姥姥家的農(nóng)活全部干完；她硬撐著幫爺爺奶奶做了厚厚的棉衣；甚至就在母親病得臥床不起時，她還手不離針地幫二姑織毛褲……
??? 母親走得悄無聲息，都沒有其他癌癥病人錐心的疼痛和撕心的叫喊。親人們只能通過母親瞬間緊皺的眉頭捕捉到她內(nèi)心難言的痛苦，也只有黑暗里被淚水濡濕的被角兒才能訴說母親對生的渴望和對諸多需要她照顧的人的不舍……在清理母親的遺物時，親人們發(fā)現(xiàn)了母親整理好的，足夠我、弟弟、表姐、外婆穿三年的棉衣和一箱大大小小的布鞋，這些鞋子有留給我們的，也有送給親戚們的……人們都哭了，或許誰也無法明白一個母親在生命即將終結(jié)時的坦然、從容與牽掛。
??? 母親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也沒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會得到眾人的悼念與緬懷，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一個盡責的女兒和姑媽，一個合格的兒媳，一個善良的村婦……她做好了自己應該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太過委屈了自己……
□李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