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如煙的往事不再支離破碎，透過歲月的鏡頭，慢慢凝結(jié)定格……
撥動記憶的琴弦，父親的形象逐漸清晰和高大。我的家鄉(xiāng)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父親，是一個土生土長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小時候，家里很窮，父親沉默寡言倔強(qiáng)且脾氣不好，我們兄妹4人，我是老幺，父親快40歲的時候才有了我，所以，對我還算不錯的。大哥文弱，性子慢，農(nóng)活干得不是很快，急性子的父親免不了罵他。一次，農(nóng)忙時候，父親一氣之下把十幾歲的哥哥扔到了墻頭外面，幸虧有棉花垛墊著，哥哥沒有大礙，可從那后，父子間有了很深的隔膜，哥哥在幾年后去了東北的大姨家里。那時候，我們都怕父親，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父親不讓我們說話，飯桌沉悶壓抑，只有各自吃飯的聲音……
記憶最深的是我的那次大病，在我六七歲的時候，不知怎的忽然得了種怪病，腿像注了鉛，邁不開步了，去縣醫(yī)院查看，竟說無法治愈，我年紀(jì)小不明白厲害，只看到母親不住地掉淚，父親一顆接一顆抽著旱煙，透著彌漫的煙霧看到他深鎖著雙眉……幾天后，父母借遍了所有能借到的親朋好友，帶我去外地看病。一路輾轉(zhuǎn)顛簸，父親背我坐車行走，一身汗水一臉憂郁，沒有過多的語言，他高大的身軀佝僂了，黝黑的臉龐蒼老了許多。我住院治療，更多的時候，父親是緘默的，一個人在醫(yī)院的角落里愁悶地吸煙……
一個月后，我康復(fù)出院，父親黯淡的眼神終于透出了明亮，聲音也洪亮了許多：“好了吶，好了就好！”
我17歲那年，母親意外去世，父親一夜間蒼老了許多，每天夾著旱煙，在煙霧彌漫的苦澀和無奈中度過。家里少了母親，更多的沉悶，兩個姐姐悉心照顧父親，說話做事小心翼翼，生怕遭到父親罵。我在外讀書，周末回家后我們父子也無言，索性很少回家，每次回家，父親攤開棗樹皮般的大手，給我足夠的生活費后，簡單詢問一下我的學(xué)習(xí)情況，就只剩下吧嗒吧嗒地抽煙了，煙霧迷蒙擴(kuò)散，仿佛這沉悶的日子。
在縣城工作后，我?guī)字芑匾淮渭?，覺得回家了也沒什么意思，我和父親無話可說。一次，單位工作很忙，我一個月才回了一次家，嬸子告訴我：“你爸每個周末都去村口等你到很晚才回家的”。我心中陡然一動，父親，原來是這么掛念我的！
我在縣城買了房子，幾番勸說后，才把父親接到城里。開始，妻子接受不了父親，父親每日離不開煙，且說出話來很噎人，一次吃飯時，兒子不慎掉到地上一塊肉，父親拾起來就往兒子的嘴里放，孩子嫌肉臟哇的一聲哭了，“小兔崽子，又藥不死你！”妻子看了很不高興，其實我明白，父親吃了一輩子的苦，過慣了苦日子才這樣的！
這就是我的父親，沉默寡言的老父親，每日不管多晚，聽到我回家的腳步后才肯睡覺，把對兒女的愛深深埋藏在心里……
□蔣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