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魯西北的農(nóng)村，過春節(jié)有炸魚、燉肉的習俗。那些食物，對于童年時代的我們，算是相當?shù)拿朗沉?。母親至今經(jīng)常談起我們孩提時代的一件糗事。每年春節(jié)前她與奶奶炸魚、燉肉，我和弟弟會在灶臺旁邊守著，兄弟倆經(jīng)常為了占據(jù)有利的位置而你推我搡，氣的母親在每個人的屁股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給兩巴掌，然后一手提著一個扔到門外。記憶里，一般是臘月二十八燉肉，母親燉肉很講究，豬肉切成很均勻的塊，每塊肉要肥瘦搭配，肉塊不大也不小，大了不易燉熟，小了容易燉爛。母親還會縫制一個荷包，荷包里裝有花椒、大料、姜片、辣椒、桂皮等，佐料的多少要根據(jù)肉與湯的量來確定，然后加入適量的鹽。燉肉最關(guān)鍵的工序是要掌握火候，開始的時候要大火，把湯煮沸，然后小火溫靠，將佐料的味慢慢的催入到肉里，往往一鍋肉要溫煮兩三個小時。母親燉肉的手藝在村里首屈一指，燉出來的肉味道鮮美，咸淡可口。兒時的記憶里，我對燉肉的印象極為深刻，因為只有這一天，可以敞開肚皮吃，在那個食物不豐富、匱乏的年代，這樣的機會并不多。燉肉的當天晚上，母親從燉好的肉里，精心挑選一些上好的切成肉片或者肉條，調(diào)上醬油和醋，再切上蔥、姜、蒜等佐料，還沒入口已經(jīng)垂涎三尺，一陣狼吞虎咽、云卷云舒之后，撐的往往第二天吃不下東西。
??? 燉好肉之后，母親會連肉帶湯盛在一個大盆里，然后蓋好塑料布，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肉湯冷卻了以后，上面結(jié)了白白的一層油，用勺子將油層刮去，會露出僵住了的、嫩嫩的肉凍子，用小勺挖著吃，特別的香。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對兒時肉凍子的印象一直惦念，魂繞夢牽，翠銷香暖，縈繞于心，揮之不去。參加工作后，偶爾逛超市，看到里面賣的肉凍子，也會買來，但卻吃不出童年的那種味道。去年，我早早的給母親打電話，囑咐她把燉肉的湯留給我一些。母親給我留了滿滿的一小盆，帶回家后，我把湯放在冰箱里，幾天后端出來，刮去上面的油層，挖一勺凍子放在嘴里，卻怎么也找不到記憶里的那種感覺。母親燉肉還是原來的工序，而且技術(shù)更加嫻熟，佐料的品種更多，但卻找不回兒時那種肉湯凍子的感覺。我想起一個歷史故事，朱元璋小時候挨餓討飯，一個乞丐用要來的剩飯、、剩菜、剩湯攪在一起煮熱了給他吃，美其名曰“珍珠翡翠白玉湯”，朱元璋感覺那是世間最美的佳肴。做了皇帝，吃膩了山珍海味，他又想起了當年那個乞丐給他做的“珍珠翡翠白玉湯”，但連續(xù)殺了七、八位御膳師也未能做出那種味道，后來朱元璋悟出來了緣由：“饑不擇食、寒不擇衣，饑時苦笑也香甜，足食佳肴淡無味。 ”母親的肉湯凍子沒有了記憶里的味道，也應(yīng)該與此有關(guān)吧。
??? 關(guān)于春節(jié)的吃，除了燉肉和凍子，還有兩件極為深刻，一個是雞腿，一個是水果。魯西北的農(nóng)村，除夕中午家家戶戶要舉行祭天儀式，喻意給已逝的先人們提前報信，要過年了！祭天的供品中，燉雞是必須要有的。 1987年那年春節(jié)，北京的姑姑帶著表姐回山東老家過年。那一年，家里殺了四只雞，母親把燉好的雞放在盆里，我們姐弟三人和表姐，趁大人們不注意，每人掰下兩只雞腿偷吃了。那年除夕中午祭天的供品中，有一樣是沒了腿的燉雞。除夕的午飯，雞和魚是少不了的，象征著吉慶有余。參加工作后，每年的這頓飯，母親會燉一只自家養(yǎng)的土雞，燉雞的佐料也是精心選配，但往往面對一桌豐盛的飯菜，除了大加贊賞母親的廚藝之外，我們吃的卻很少，盤里飄著香味的土雞基本上也是原封不動的再端下去。去年的年三十午飯，兒子念著與小伙伴們出去玩，胡亂吃了幾口飯就往外跑，母親挾了一只雞腿對他說：“吃了這只雞腿再出去，奶奶燉的土雞好吃，你爸爸小時候想吃還搶不到呢?！眱鹤咏舆^來，一下子噻進我的嘴里，笑嘻嘻地說：“爸爸，你吃吧，奶奶說你喜歡吃。 ”說完一溜煙跑出屋了。拿著那只雞腿，我又想起了1987年除夕祭天的供品，想起那盤缺了兩只腿的燉雞。
??? 童年時代，家里做鞭炮生意，整個冬季都在忙碌中度過，進了臘月門更是如此。即使再忙，父親臘月二十八趕陵縣大集賣鞭炮，也會帶會5斤蘋果，5斤香焦，5斤桔子。母親將水果鎖在柜子里，年三十吃完年夜飯，才把水果糖果拿出來，一家人邊看電視邊吃水果、嗑瓜子。 15斤水果，會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被我們席卷一空?，F(xiàn)在，每年過年，父親依然會買很多水果，但往往是年過完了，一堆水果卻不見下去多少。很多時候，母親把蘋果削好皮，遞到兒子手里，兒子則轉(zhuǎn)手又放到桌子上，轉(zhuǎn)身跑出去玩。我想起看過的一則小故事，狗剩自幼在農(nóng)村長大，考上大學畢業(yè)后在城里定居，后來娶妻生子。一次，帶著他的兒子回鄉(xiāng)下過年，到了飯點，爺爺喊孫子回家吃飯，孫子戀著與小伙伴們玩不回來，爺爺想起小時候?qū)Ω豆肥５霓k法，沖著孫子喊到，再不回家不給你飯吃。孫子聽后高興地說到：“謝謝爺爺。 ”然后一溜煙跑開了?；氐郊遥细赣H給兒子說了經(jīng)過，狗剩二話沒說，走到門外沖著兒子喊：“再不回家，讓你吃三碗飯。 ”兒子聽后，乖乖的跟著回家了。
??? 當我們是孩子的時候，過年是掰指頭算日子的期盼，因為所有的愿望在新年都能實現(xiàn)，或者說會得到相等的滿足；步入成年，春節(jié)對于我們，早已不是物質(zhì)上的滿足，更多的是心意的交流與思想的碰撞；當我們建立了家庭，責任和義務(wù)無形中成了生活的主旋律，特別是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我們會為了一份滿意的工作、一個舒適的居所、一種幸福的生活而不知疲倦地奮斗，但有一種信念，千百年來一直在傳承，那就是“團圓”，因為它是生活永恒的主題，春節(jié)就是“團圓”最大的載體。
竇汝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