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花
前幾日,表哥來看母親,帶來了白面、新鮮的蔬菜,還折了一枝自家院子里的杏花。母親看著杏花,眼里滿是欣喜:“九九楊落地,十九杏花開,今年是暖春,這杏花也是急性子,瞧這俊俏的模樣,招人愛呢。”
恍惚間,我又回到小時候,回到老屋——春風起,草兒發(fā)新綠,院落里,奶奶種下的那棵杏花樹,花開正好,朵朵都是喜眉笑眼的模樣。那一樹的杏花,把低矮的房子映襯得清潤水粉。
鄉(xiāng)間杏花開的日子,空氣是清新香甜的,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們,急匆匆甩去厚厚的棉衣,一個猛子扎進春天的懷抱里。小子們爬樹折下樹條,做柳笛,鼓著腮幫比著誰吹得響,高低錯落的音符伴著無憂的歡笑聲,在杏花園里回蕩。丫頭們把柳條編成圈,插上野花、杏花,戴在頭上奔跑著,滿田野撒歡。無憂的年齡,奔跑的風景,我們像風箏一樣自由自在地飛著,心里灌著滿滿的快樂。花開是喜歡,花落是期盼。期盼亦如那米粒一樣的青杏,一點點長大,一點點飽滿,夢里夢外都是甜杏的香。我在歲月彼岸遙望,記憶里那杏花燦燦的日子,心里總飄起杏花雨……
一場杏花雨,讓整日忙碌的母親放下了鋤頭,端起了針線筐,輕輕地把頂針套在手上。那時的母親留著齊耳短發(fā),靜坐在窗前,給父親納鞋底。她微微低著頭,用力扯著棉線,針線穿過鞋底發(fā)出輕微的刺啦聲,只見母親把針在頭發(fā)間輕輕抿一下,臉上綻放出一朵盈盈的笑容:“你爹這星期天要回來嘞,我要把鞋趕做出來,他愛打球,蹦蹦跳跳費鞋呢!”母親邊跟我說邊穿針引線,一針下去,是和和煦煦的春陽秋月;再一針下去,是枝枝蔓蔓的兒女情長。母親抬頭望著窗外的杏花,眼里流轉著脈脈溫情,平時勞頓的苦和累,也因為滿含期待而變得輕盈。
村頭的那棵柳樹,搖曳著鮮嫩的綠意,燕子的影子從屋檐下閃過,杏花在枝頭微微顫動。疏影橫斜,花蕾盈枝,如出塵的少女,豆蔻年華清新靈動。穿著紅嫁衣的表姐,一步一回頭,走出家門,緩緩地走進杏花煙雨里。姨媽倚在門口,癡癡凝望,久久佇立。一曲《百鳥朝鳳》蕩氣回腸,吹落杏花,一瓣又一瓣。天地間,春雨絲絲縷縷,掠過姨媽的白發(fā),濕潤她的眼眸,憂傷又迷離。那一路奔來的杏花雨,綿長而執(zhí)拗,是誰,撐著舊日的時光一起老去……
再回首,驚覺歲月忽已老,那年的杏花,那年的雨,卻尋不見蹤跡。它們追著三月的風,入詩入畫了嗎?嫵媚或清雅,繁蕪或沉寂,都盤踞在歲月的深處,蟄伏在那顆易于感動的心里。
“惻惻輕寒翦翦風,小梅飄雪杏花紅?!贝禾?,總是惹鄉(xiāng)愁,一枝杏花,盈盈然,在故鄉(xiāng)的煙雨里,搖來搖去,我的夢,便染上清淺的香,等一聲鳥鳴喚醒自己,赴一場杏花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