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

“你是我天空最美的云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悠悠地唱著那最炫民族風(fēng)，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態(tài)……”傍晚夕陽下，幸福廣場的音樂一響，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陸陸續(xù)續(xù)地聚攏過來。

老楊頭早早就到了，此時他正坐在廣場花池子邊的大理石臺階上，伸著脖子，擰著頭，目不轉(zhuǎn)睛地朝東邊那個路口張望。遠遠地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趕緊拽了拽特意穿上的紅格子毛線背心，正了正身子，盡量坐得端莊一點。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跳舞的隊伍里，他起身，故作悠閑地走過去，緊挨著她。劉大媽靦腆地沖他笑了笑，他紅著臉回應(yīng)著。其實老楊頭并不會跳舞，他在隊伍里，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亂轉(zhuǎn)亂碰，不是碰著前面人的胳膊，就是踢著后面人的腿。旁人皺著眉頭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可劉大媽心里美，臉上像開了朵金絲菊一樣?！鞍郑“?！”一個年輕男人在隊伍旁邊高聲喊著，老楊頭離開了跳舞的隊伍，他低著頭，像被當(dāng)場逮住的賊一樣灰溜溜地跟在兒子身后?！澳f您不好好在家待著，跑到這里來丟人，您不要臉面，我還要呢！”兒子氣憤地嚷嚷著，“我，我……”老楊頭臉漲得通紅，也沒說全那句話。

老楊頭和兒子住一個單元樓，他住一樓，兒子兩口子住三樓。到了家門口兒子沒有進屋，“以后別瞎折騰了，注意點影響！”扔下這句話，噔噔噔地上樓了。

晚上躺在床上，老楊頭久久不能入睡，他想到了三年前去世的老伴。老伴腦中風(fēng)，癱在床上整整四年，臨終前拉著老楊頭的手說，她死后讓他再找一個，這些年苦了他了。頭兩年老楊頭沒有這個心思，直到遇到了劉大媽。他倆一見如故，劉大媽也是個苦命人，老伴早早就沒了，一個人拉扯大了孩子。想到這里，老楊頭直嘆氣，他明白，兒子是不會贊同他再婚的。

第二天早晨，老楊頭頭疼得厲害，他沒有像平時那樣早早地起床去晨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了門鈴響，強撐著下了床，一開門，是劉大媽，手里拎著兩個塑料袋。“怎么是你啊，快進來，快進來！”老楊頭緊張地直搓手，說話都不順溜了。劉大媽紅著臉說：“今天早晨沒看見你去晨練，不放心，過來看看，給你帶了份早點，快趁熱吃吧！”老楊頭連忙讓劉大媽進屋坐，本想給她倒杯水，卻手忙腳亂地端起了水果盤，“家里亂，你，你隨便坐。”老楊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看著老楊頭吃完早餐，劉大媽要走了。誰知剛出門，正巧碰見老楊頭的兒子下樓來，兒子連個招呼也沒打，目光冷冷地看了兩個老人一眼。

傍晚，老楊頭走出家門，他沒有去幸福廣場跳舞，而是去了廣場西側(cè)的一條僻靜的馬路，正當(dāng)他坐在路邊的石凳上休息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他前面的那棵楊樹下——劉大媽沒有走過來，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望著，什么話都沒有說。

話說自從那天撞見父親和劉大媽在一塊兒，兒子心里就疙疙瘩瘩地不舒服，媳婦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問他出啥事了，“還不是爸想找老伴的事嘛！丟死人了！”“你??！死腦筋，不開竅！”媳婦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然后打開手機找出了一個帖子給他看。帖子的內(nèi)容是解析喪偶老人的生活狀態(tài)，他們因為精神空虛，患抑郁癥和老年癡呆的比例大幅度升高。老年人的再婚是一個有待于全社會關(guān)注的問題……看完這個帖子，兒子陷入了沉思。

這天的傍晚，秋風(fēng)瑟瑟，兒子下班回來的路上，經(jīng)過幸福廣場附近的那條小路。夕陽西下，橘紅色的紅云染透了半邊天，父親和劉阿姨肩并肩站在小路口，兩個身影手牽著手和那片霞光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梵高筆下的一幅油畫。望著那個身影，兒子想到了母親。